渡十娘｜经历美国四十五年来最大暴风雪——圣诞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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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Sunny

编辑｜渡十娘 

其实决定要在圣诞节去大瀑布是一个拍脑袋的事情。原因只有一个：儿子说不想留他的狗妹妹独自在家过第一个圣诞。为了这个小暖男的这份心意，我决定放弃拉斯维加佛罗里达波多黎各之类的避寒决定，索性带着这兄妹两北上。顺带沿路看看老朋友。

一直到出发前一天，朋友提醒我：周五会有暴风雨，还是早点出发吧。我想这也是。正好周四下午学校有活动，邀请家长观摩。结果活动结束，征得老师同意我就把娃带回家了。 

好在我是一个非常有规划的人，而且永远是有plan B，甚至plan C。

本来第一个目的地是 Albeny，离开我们大概三小时不到。开到中间，暴雨倾盆而下。于是搜索了一下周围可以宠物友好的饭店，最后在红屋顶凑活一夜。第一次跟狗狗同处一屋起初还有些担心，没想到狗狗真的很乖，悄没声息自己就在两张床中间睡下了。

清晨起床，发现没有传说中的大风雪。心里有些放松戒备，拖拖沓沓到下午才继续往前开。没想到，最后二十分钟大雪纷飞起来，瞬间把视线都遮蔽了。我没有想到的是，跟后面的圣诞之夜比起来，这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23号晚上与朋友一家人一起吃了顿豪华日餐。二十三年的时光并没有阻隔我们年轻时的热情。只恨时间悄悄飞逝，约定以后要多多一起说走就走的旅行。

从Albeny 到大瀑布大概还有四个多小时。第二天阳光明媚，我心里笃笃定定的，完全没有料到前方目的地已经暴风雪来袭一天一夜了。更不知道水牛城已经彻底沦陷了。好在我怕路上找不到店先买了雪地靴（这也是急急忙忙走忘记带的重要物品）否则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路程会有多少更大的艰难。

开到最后一个充电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看看前面已经没有超冲，于是决定多花点时间把电充满再一口气开过去。看看地图，还剩95mile，顺利的话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了。

很显然，我过于乐观了。

首先我看到了地图上有暴风雪警告（我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这个重要信息呢？否则我就该在这里停一夜等第二天天亮再出发）。接下来我发现地图显示我到达的时间超过两个小时了。等到开上路，才发现特斯拉的实时地图把我们引到了local的小路上去了（后来才知道90号公路在水牛城那段彻底被封了）。

一开始还觉得挺有些探险的感觉的。忽然一阵风吹来，车窗前一片白色，把我吓了一大跳。外面开始飘雪了。我暗暗祷告千万在大风雪来临之前赶到目的地。但是，路况越来越差，甚至能看到路边有车停着，上面堆满了积雪（后来看到水牛城里有人冻死在车里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小朋友懂事地停下正在玩的游戏，眼睛盯住了前方。我虽然有些恐惧但此时此刻必须要故作镇定，否则会把小朋友吓坏的。然后我就告诉他：不用害怕，相信妈妈一定可以把你们带到目的地的！

就这样开完10个mile，又继续下一个10 mile。雪越下越大，路上几乎没有车。旁边零零落落有些微光是还留在家里过节的居民们。我很怕这样开下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们开的又是电车。一旦電耗尽了是没法在这冰天雪地里坚持下去的。但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冒险往回开了。来路如此艰辛，如果一样难，那还是迎难而上吧。

事实上，我这样的性格和儿子的鼓励让我做了正确的决定。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如果当时掉头走的话是否还能开完那已经开过来的那五十多mile的。

果然！大约开了七八个mile，我们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警车闪着灯，路口的这个小酒馆门口也站满了人。我连忙停下车问，还能往前么？

警察摇摇头：封路了—幸好他告诉我封路了，其实后来那边还是有人过来的。但如果我当时冒险上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雪地靴真的是我最庆幸的事情了。下了车，推开酒店的门，才发现里面人满为患：我们一路阳光明媚开到这里竟然风雪堵路已经两天了。当地警力不足人员不足。十字路口就靠这个酒店收留了一百多个过路游客。老板说他活到四十五岁一直在镇上从来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我也是后来听新闻才知道这是四十五年未遇的大暴雪。老板如果遇上过那也应该是婴儿了。

我随机找了两个年轻人打听，原来他们也要去大瀑布。看看他们开越野车又是两个年轻人，我这中老年妇女拖家带狗的就不要再逞能了。

既来之，则安之。我把车靠边停好，小朋友牵着狗一起下了车。起先我们还有些担心怕狗狗不能带进去，没想到老板特别友好地摸着Hannah，然后告诉我们他也有一只金毛在家里。

他很认真滴告诉我，不要担心，我爱狗狗，他们和我们一样是family的一份子。你不要担心，如果有人说什么或者有accident（狗狗拉屎拉尿了），告诉我，我会处理的。

在这冰天雪地里突然听到这一番温暖的话，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夹带着狂风。我坐下来跟人们聊天打听情况，原来有人被困在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然后我问：那你们怎么睡觉呢？大家指指椅子，说，就在这个上面凑活吧。我环顾四周，发现大家似乎也并不焦虑。有点随遇而安的样子。所谓的“躺平”，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忽然，中间的自助餐桌子上架起了炉子，不一会儿，喷香的牛扒被端了出来：原来在这个特别的圣诞之夜，老板父子俩给大家煮牛排。我因为不知道情况也不急着去拿，后来发现老板根本不是在做生意。他就是想让过路的旅客们有个温暖的平安夜。

等到大家都拿得差不多了，我才去取。不得不说，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是保持着良好的素养，没有人抢，也没有人多拿。垃圾箱里看不到浪费的食物。我给了小朋友一块牛排让他吃完后，又有点不好意思去拿了另一块自己充饥。最后发现一大块牛排留在那里好久没人来拿估计大家都吃完了，我才去切了一小块给Hannah。她显然也是饿坏了。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是不免有些心疼。

大约九点多，我发现人们开始慢慢分发毛毯。很显然，已经在这里睡了一天的人已经很熟悉流程了。其中有个胸前挂着一个才满月的小Baby的高大的白人女子过来跟我们打招呼，旁边还有个中年妇女可能是她妈妈。她们很温柔地问：你们如果需要毛毯请跟我们说啊。我还在想，游客带很多行李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们就主动说了，我们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镇上。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带睡袋毛毯过来。后来才听老板说，不仅镇上的人，还有来自加州的和其他地方的人都在帮忙。

抱着才满月的婴儿坚持做义工的妈妈（右）

我现在相信好莱坞不都是骗人的了。2022年的圣诞夜，仿佛是一部电影一般：外面风雪交加，十字路口，一家貌不惊人的小酒馆里挤满了四面八方被大雪锁在这里的人。他们不分男女老少挤在地上半睡半醒着。附近居民拿来家里的充气床还有毛毯之类一大堆。唉，如此温馨的画面，美国人真的没得说的。

夜深了，素不相识的人们就这样围着圣诞树和衣而卧，远处望去，墙上的星条旗格外耀目。

我们因为有狗还有孩子。所以被安排到楼上跟另外一家印度人share一个room。虽然也只能躺在睡袋里，但真的已经很好了。我感慨：人和人，这样相处多好啊。

午夜，那位才生完孩子一个月的义工跑上来悄悄跟我说，Santa来了。他给孩子们每个人都送了礼物。明天一早可以去领。

娃因为不喜欢睡地上嫌脏，早就一个人跑下楼去了。估计他还有满格电，我也就安心照顾狗狗先睡觉了。睡到半夜，我下楼找娃，发现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给他用凳子拼了张床又给他了一条毯子，然后他就在角落里甜甜睡着了。而我，正好顺带着狗子在冰天雪地里打滚好让她拉屎拉尿。等我重新回到楼上我躺在地板上，她不一会儿就躺在我身上睡着了。不远处，印度夫妇的鼾声已经此起彼伏了。

大概睡到两三点钟，娃悄无声息地回到楼上又躺了下来，显然，他是真的累了，也顾不上地上脏不脏了。我暗喜这样的意外显然对孩子是极有好处的。他从小到大过夜航班都要躺着才行，除了露营，几乎也没机会这样躺在一个工具间里。这样的经历无疑是受益一生的。

娃刚消停，狗又不安分起来。为了不打扰人家睡觉，我只好把Hannah拉出去溜一圈。刚出门，就发现老板穿着一件薄绒衣穿过大街走回自己的车里。他跟我说这两天一直在这里都顾不上回家，这会儿准备赶回去看看妈妈，圣诞夜的家庭派对也只好延期了。他走了好远，我才回过神来，对他远远喊了一声：圣诞快乐！他回过头，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说，对哦，今天X'mas eve哦。

午夜中的小酒馆外面一片静谧

一夜无眠。两小只一边一个，我是他们的枕头加靠垫。平时都要叫“妈妈优先”的这个妈妈瞬间秒变慈母上身。虽然酒店老板再三说不要担心狗狗，有问题告诉我，我来收拾；但一向秉承尽量不麻烦别人的我中华儿女夜里起来两次遛狗。三点多的时候发现有车开过来并且继续往前，我心里一喜，希望明天暴风雪会停。

圣诞老爷爷的礼物

即使在暴风雪中过夜，充满温情和仪式感的美国人还是没有忘记给孩子们准备了礼物，包括袜子。

一大早就去替娃看“圣诞礼物”。本来准备的圣诞礼物和大餐之类现在都不想了。但跟着一群温暖的人，听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故事，觉得生活真美好，即使遭遇暴风雪。

让我没想到的是，回到房间，娃竟然也给我准备了“惊喜”：前些日子小朋友从学校回来我无意中翻到他书包里一张画还来不及打开他就赶紧收起来，还跟我说，不要拿我的东西啊。我还奇怪呢。出来那天他又硬要背书包然后昨天半夜又跑去车里把书包背上来……

我压根没想啥。结果早晨我遛狗回来发现他在我枕头上放了一张画，就是那天我差点打开的。原来小朋友是想给我一个surprise啊！虽然只是一张画，真的为他这份用心深深感动了。

昨夜匆匆回去看家人的老板Joe（我早上打听到了他的名字准备回去以后寄一张thank you card给他）一大早又赶回来给大家找附近的酒店。我临走悄悄塞了一张百元新钞给他，说了声appreciate。自己感觉眼眶都热了，怕不好意思赶紧走了。

其实他也并不收钱，很多人也没给钱，但他尽全力为我们准备的圣诞大餐和圣诞礼物真的让我们这个圣诞夜过得无比温暖和特别。

请记住这家风雪中的小店和它的老板Joe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早上出来又出了乌龙。原来我跟爱彼迎的老板说现在过不来他们说要等三天路才能开我能不能先取消？老板跟我说，没关系，你取消或者改期都可以，安全第一！结果正开车，爱彼迎的人打电话给我了。一听就是香港人，全世界我最喜欢的服务。然后告诉我老板已经同意退款了。我一兴奋就把车开进了雪堆里。

然后进也不行退也不行。只好四周张望看看问人借个雪铲。抬眼望去家家户户都是大雪封门，太早了都还没有铲雪。然后终于找到一家，按了半天门铃没有人，狗却叫起来了，竟然还拉开窗帘探出头来。我只好跟他说，借你的雪铲用一下啊。正说着，主人开门出来了。我连忙打招呼说不好意思一大早吵醒您。就是想借一下雪铲，因为车被卡住。

拿到铲回到车旁边，我努力把车轮周围的雪铲开一点。刚刚还柔软的雪这会儿有些已经变硬快结冰了。我紧张得不得了。倒了几次都不行。然后让小朋友帮我踩电门，我生平第一次推车。

正无奈之际，又有一个大神从天而降：我看见他连忙招呼，能不能帮我一起推一推？他手里拿了把雪铲，说，我就是在窗口看见你轮子打滑才过来帮你的。我心里一暖，真的钻进好人堆里了。

果然还是懂机械的人厉害，让我把轮子左右转然后再踩到底。哇！真的倒出来了！我连忙感谢人家。他又热心地跟我说要走大道，我说这是导航导到这里的所以以后真的不能相信Tesla。

还雪铲的中间，正好铲雪车经过。我急忙招呼老爷子帮忙铲一下。虽然我刚刚侥幸开过去了，但其实还是有积雪的。他二话没说就把雪道铲干净了。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请他帮我开道呢，他竟然就一路开着把这条小路铲干净了！我和娃都高兴得快跳起来了！

本来正愁怎么走呢，这下太好了。一路跟着车走到岔路口，他往右我往左。他还特意停下来看看，make sure我可以开过去……就这样我们一路开到了充电桩。准备把电充满直接去订的airbnb。

冰天雪地里的充电桩 

告诉房东这个好消息，问能不能保留房间或者改期？他说等你到了我们再决定怎么安排吧。

结果当然非常美好！因为房东不仅全额退还了我们的房租还给我们重新安排升级了房间。

虽然风雪交加，虽然危机四伏，虽然之后看新闻才知道死了那么多人，但依然是我此生最美最难忘的圣诞节。

总算到预订的酒店了，仿佛国内样板房一样豪华。远处就是大瀑布，真是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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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走好，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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